家明雜感﹕沒愛情電影何來經典

家明雜感﹕沒愛情電影何來經典
(明報) 02月 17日 星期日 05:05AM

【明報專訊】情人節剛過去，你與情人怎樣度過？如果行街吃飯看電影也是每年的指定節目，剛過去那個周四，看什麼電影慶祝去了？香港電影是不是愈來愈少「愛情故事」？年初剛完成某些獎項的評審，發現土產的愛情電影愈來愈乏善可陳。不要說愛情片，連一部電影中的「愛情線」都沒有幾個拍得到位的。一直喜歡探討愛情的陳可辛 ，前作《甜蜜蜜》及《如果．愛》都見其用心。去年的《投名狀》口碑票房都不錯，但影片被批評得最多的是那段三角愛情關係。《姨媽的後現代生活》也觸及了愛情，但那可是中年獨身女性啊。仍進影院、看VCD那批年輕觀眾，今年情人節還在冷凍街頭互相依偎的情侶，他們還會看土產愛情片嗎？這個年頭，還有看電影學戀愛這回事嗎？
或都看美國 電影了。很多人喜愛《無痛失戀》（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），連高中生也不例外。《無痛》應該觸碰了很多人的傷痛神經吧？每到慘痛失戀時，都有清洗記憶的欲望，恨不得把腦海的硬碟重新格式化。早陣子我認識的一個小姑娘失戀了，往日溫文的她竟然把MSN 狀態改為英語粗話，我見猶憐。《無痛失戀》刻劃失戀的苦痛到肉，同時影片對緣分像輪迴的說法又很窩心，編導Michel Gondry及Charlie Kaufman真是可愛。

不同人不同口味

關於愛情電影，不同人自有不同口味。也許《鐵達尼號》（Titanic）是你那杯茶，相信Jack及Rose的偉大愛情故事，相信愛可解放階級、影響一生。也許你喜歡《摘星奇緣》（Notting Hill），以為堅守一項再冷門的專業，會像影片的旅遊書店老闆Hugh Grant一樣，連荷李活 最受歡迎的女明星都願投懷送抱。也許你早不相信愛情，最愛活地阿倫在《安妮荷爾》（Annie Hall）對男女關係的冷嘲熱諷。也許你相信愛情或真愛，卻很怨命，所以《Before Sunrise》及《Before Sunset》那「錯配」帶出的苦澀濃情最讓你共鳴。每對身邊人感到納悶時，就以為你的Ethan Hawke／Julie Deply還沒有出現。也許，你憑杜魯福的安坦但奴（Antoine Doniel）系列，知道愛情不過爾爾，早已目空一切、立地成佛，沒有什麼可再令你狂喜或狂悲……

港產愛情片消失

反而我們的電影都不談戀愛了，這是不是有些不正常？網上有很多什麼電影十大，其中一個叫「香港愛情電影24經典」的，列了大家都熟悉的愛情影片，偏偏都是2000年以前的。由80年代的《胭脂扣》、《秋天的童話》、《地下情》，到90年代的《新不了情》、《滾滾紅塵》、《西遊記》系列，都是時代的經典。令人擔心若干年後回看2000年以後的香港愛情片，只能舉出2005年的《如果．愛》。電影工業式微，餘下動作片、警匪片、笑片或鬼片仍偶有可為。土產愛情電影沒落，連帶女明星也運滯。陽剛男性電影把二線的林家棟、張兆輝、廖啟智 甚至林雪都捧上來了，香港一線女星能夠擔大旗、會演戲的卻叫不出三兩個人名。如果《摘星奇緣》在香港重拍，誰去演片內／外的萬人迷才算有說服力？

《緣份吹吹風》懂計算

沒有愛情電影，也就沒有愛情電影的經典。從這裏看，剛上映的英國 片《緣份吹吹風》（Love and Other Disasters）那個愛情電影的世界，自給自足得令人分外嚮往。《緣》片很會計算，它販賣倫敦 景色，加入美國演員，儼然與《四個婚禮一個葬禮》（Four Weddings and a Funeral）後的賣座英國愛情片看齊。它的愛情故事涉及攣、直，玩誤解及錯摸，政治正確之餘又有對兩性關係的挖苦及雋語。它把角色置放在時裝雜誌的語境，使影片猶如電視劇《靚太唔易做》（Desperate Housewives）一樣與潮流時尚及流行文化掛。

戲中戲諷刺愛情片

《緣份吹吹風》也影射愛情電影類型，由電影仿劇本寫作的引子及收結，到角色Peter這電影編劇在片中總被電影圈待慢（《緣》片編導Alek Keshishian的夫子自道），都有這指涉趣味。《緣》最後眾角色的故事被Peter寫成劇本，並拍成荷李活電影，角色在試片間看「戲中戲」。「戲中戲」很陳腔濫調，由真正大明星Orlando Bloom及Gwyneth Paltrow飾演男女主角。《緣份吹吹風》一方面向柯德莉夏萍的《珠光寶氣》（Breakfast at Tiffany's）借鏡，另一方面諷刺現代荷李活愛情故事俗不可耐。它的立場是明顯的，問題只在於它在恥笑主流愛情片誇張之時，《緣》片的背後又作了多少妥協？跟「戲中戲」比較是不是五十步與百步之別？

但無論如何，由經典《珠光寶氣》到《緣份吹吹風》到《緣》要掏空影射的主流愛情電影。觀眾看見了愛情電影語境的互為參照作用。若「愛情電影」是一套語言，港片已漸漸失去運用這語法的能力了。

文﹕家明

編輯：葉旺文

策劃：家明